第46章(第5页)
我得空向后一看,银色的箭矢入地三分,细长的尾巴上赫然绑着一个纸条。
刀刃撕裂空气自我身边呼啸,我弯腰躲过狄人明晃晃的大刀,顺势将那纸条悄无声息地收入衣襟中,而后借力手腕一折,轻巧地抹过了狄人的脖子。
我拉紧缰绳,挑衅般的冲高楼上的人笑了一下。
这么短时间内,山脚下的援兵不可能到达,狄人无法以少敌多,是以这一仗他们两面夹击的法子失了灵,只有挨打的份了。
果不其然,狄人领头的将军暴呵了一声我听不懂的话,而后如霹雳般有什么东西响彻云霄,一支信号弹呼啸着奔上了天,随后一大堆人马浩浩汤汤地向西撤去。
岑晟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带着一身血腥味策马奔向我,「殿下,狄人西撤,是否还要紧追?」
我看了看远山上低低垂挂的日暮,摩挲着手中的纸条,道:「再往西便是大漠,深入西狄恐生变故,且先在此安置下来。」
「那东侧的狄兵——」
「想必接应失败,正要往西撤,你且点支精锐部队于古官道埋伏,若不出意外,他们当往那走。」
「遵命。」
主帐内,我摊开纸条,张御息约我子时于长峭山山顶一会。
长峭山于此地约莫五公里,虽然他于沙场上未有取我性命之意,但我着实不敢孤身前往,生怕是调虎离山之计。
我揉碎了纸条将其投入烛火中,扑朔的烛光贪婪地将其吞噬,不消多时便化为灰烬。我盯着跃动的烛光回想起玉蝶的失控,总觉得夏初雲有什么在瞒着我。
医女提着木箱子静静地走进来,我半倚在榻上撩起袍子露出了我之前划伤的肌肤。
我眯起眼睛打量她,还是先前那个医女,竟不辞辛苦一路跟随至此。
明月剑虽不是玉蝶那噬人精血的邪物,但好歹也是上古神剑,且剑刃薄如蝉翼,所致伤口仅分毫便有如万千蝼蚁噬咬之苦。
我虽下狠手划了自己一道,但幸亏它认我为主,没有给我造成多大的痛苦,堪堪在情急之中稳住了我的心神好让我没有走火入魔,只是伤口狰狞了些罢。
医女亦没有多言,见怪不怪地给我止了血,轻声细语道:「殿下恕奴多嘴,战场刀枪无眼,殿下玉体还得多仔细着些。」
我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她先是怔怔地看了我一眼,而后恭敬地跪下:「回殿下,奴婢名唤淮醉。」
「淮醉?」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总觉得这个医女行为举止各方面都像极了一个人,但是面相和名字却是陌生的。「此行劳苦,同行的医女们基本都已回京,你又为何执着?」
「殿下,营内若是没有医女,您多有不方便的。」她没有抬头看我,匍匐着身子。
「你且起来,」我虚扶着她站起,打量着那张陌生的脸庞,「你想要什么赏赐?」
她垂下眉眼,声音轻轻:「奴婢向来是苦命的,配不上公主的赏赐,此行但求照料公主问心无愧。」
这无非是想为我所用。
不过她来路不明,我自不敢随意应下,只是吩咐她退下,随即命人赏赐了她一些上好的首饰。
淮醉没有接受,只是淡然地退下。
直到子夜,岑晟还没有归来。
想必是营内出了奸细,岑晟去围剿余孽时走漏了风声。
那几个副将也不完全是我的人,我的人也不完全永远站在我这一边,我信不过任何人,自然不会让任何人得知我不在营内。
岑晟不能出事,他手中还有半块兵符。除此之外,我还得靠着他赫赫战功打下的名声,让他拥我为王。
我便屏退了众人,悄悄换上一身劲装,独自一人带上明月剑踏着夜色溜出营去。
月夜寂寂,白日厮杀的血迹已经被斑斑火痕扫清了踪迹,原本就不甚茂密的针叶林更是被烧得只剩下躯干。夜风穿梭在如枯骨搬的枝条间,发出些许诡异的呼啸声。
纵是多年后的海清河晏,亦扫不清战争的伤痛和肃杀,抚不平世间亡灵的哀怨。
我悲悯世人,却也身陷泥淖不得挣脱,终无力渡他人于苦海,何况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将一切不该起的心思抛之脑,夜路漫漫,仅靠着手中的夜明珠照明,四处只有马蹄飞驰而过所留下的土坑,却没有打斗的痕迹。
「长公主权倾朝野,又何致于率兵至此不毛之地,自讨苦吃?」
「当以自苦为极。」我一愣,随口答道。
「我倒不知公主竟有如此慷慨心境。」张御息从暗处走出来,声音带着莫大的讽刺,「托岑将军的福,您还是来赴约了。」
「他人呢?」我按着腰间嗡嗡作响的长剑,眯起眼睛打量他。
他一身白衣,头顶上好的白玉头冠在夜明珠的暗光下变得透透的,衬得那一双原本淡漠的眉眼更加无情。
我曾见过他一面,在烟山居士那。
他与秦慕向来交好,时常上山寻他议事,这一来二去的,我也便算是跟他面熟了。我原以为秦慕已经算是冰山了,却没料到他比秦慕更加深不可测。
北黎少年丞相,自小便是被别人称为神童长大的,能走到这一步的,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我自然没有想着他能告诉我岑晟在哪,手心冷汗将剑柄浸湿,夜风又将手心吹得凉凉。
我就和他对峙着。
「岑将军降了,还有他的一列人马。」他轻轻一笑,淡淡扫了眼我手中的剑,「公主若问他在哪,自然是在西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