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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孩子啊孩子
四月里,延安的天气已经趋向温暖,十三号是礼拜天,早上黄菲起来了,刷牙洗脸,便把被子抱出去,晒在窑洞门前两棵树之间拴起的一条绳子上。
延安啊,虽然是气候干燥,但窑洞里面潮湿,被褥容易发霉,所以只要天气好,空闲时便要早起晒被子。
黄菲正拿一根小小的木棍,敲打着被子上的灰尘,噗噗,木棍落处,阳光中便可见一缕细细的灰从被子里腾起,忽然间便看到段葵芳捂着脸,从前面路上踉跄着走过。
黄菲很有些诧异,正想问她怎么了,她却已经匆匆地过去了。
黄菲觉得这件事很是奇怪,回头便和高明霖她们说了,到了下午,终于有确切的消息传来,段葵芳怀孕了。
与黄菲这一班女学生不同,段葵芳是已经结了婚,有丈夫的,相当一部分年纪大一点的女同学,都是结过婚的,每当礼拜六的傍晚,她们的丈夫就在女大的校门口等候,接妻子回家里去,仿佛过节一般,热闹得很,就是在这样的团聚之中,段葵芳一个不留意,便怀孕了。
听到了原来是这样,熊晖她们啧啧连声:
她要作妈妈了呀!
那么学业怎么办要休学吗
还不至于吧,十月怀胎呢,又不是马上就要生了,总可以再读一阵的。
然后呢她和我们一起入校的,要毕业还得再读一年。
等到真的生了孩子再说咯,或者休学一阵,然后再回来,只是无论如何,大概要比我们晚一年毕业了。
大家便聊起要去看一看段葵芳,毕竟怀孕是一件大喜事呢,一群没有结婚的女生议论着这件事,嘻嘻哈哈,都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过到底是同学怀孕,虽然不是同班,彼此终究认识,平时见了面都会说话的,这种时候仍然要去看一看,于是大家便凑钱买了一点柿饼,呼啦啦都涌去段葵芳的窑洞。
到了那里,便看到段葵芳坐在炕上,眼圈儿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本来大家是兴冲冲来的,预备有好一番恭喜的话要说,一见如此情景,便也晓得不该这般兴高采烈,便各个收敛了神情,悄声屏气,轻轻地说话:葵芳姐,你不高兴么
段葵芳向她们望了一望,都是十八九岁,二十出头,正在好时候,年轻鲜活的姑娘,段葵芳擤了一把鼻子,说道:这种事,有什么可高兴的
啊!怎么
段葵芳手指狠狠抠着褥子:女同志如果有了孩子,就不要再想革命了,孩子死死拴着你!
然后扳着手指,一件件诉说,分娩的苦痛,哺育的艰难,有了孩子,什么都不能干。
潘岳荣眼珠飞快地转:或者找一家稳妥的老乡,送去寄养
段葵芳苦笑一声:送老乡家寄养那这孩子还想不想要她活你以为那是多么好的地方吗我和你说,你将来倘若真有了孩子,若想要她长得大呢,就自己带,千万不要送去老乡家,那就是孩子一只脚进了阎王殿,八成是死了。
陕北老乡家,喂给孩子小米汤,碗里还溺死苍蝇,潘岳荣听得变了脸色,其她人也都感觉后颈发凉。
黄菲听着听着,或许也是太感觉惊悚吧,忽然间冒出一句话来:或者打胎吧。
陈露云在旁边噗嗤一笑,推了黄菲一把:她是有丈夫的,名正言顺,又不是私生,打的什么胎
黄菲的脸胀红了,便不再多说,转头看向桌子上的暖水瓶。
段葵芳则是冷笑一声:打胎你当现在的延安还可以容许女人打胎早就不许了啊,就在今年一月里,定下来的条例,倘若是私自打胎,可是按犯罪来算呢。
几个女学生登时大惊失色,连陈露云都变了脸色:有这样的事
然而她马上又仿佛在安慰自己一般:其实也没什么,第一个孩子本来便不好打的,若是堕了头胎,今后都只怕生不出来,伤得很厉害呢。
段葵芳到这时,暂时把伤心放下了,冲着陈露云翻了个白眼:既然真的觉得没什么,你还慌什么看你那脸色,都发白了呢。
就为了自己方才那几句话,陈露云漂亮的小脸陡然青白。
要说陈露云,着实是个美女,虽然还称不上是大美人,但在女大也是小有名气,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法子,找了白线来,织成了一个假领子,就缝在灰布军装的里面,一眼看去就好像穿了一件白衬衣,格外的洋气。
段葵芳向来不太喜欢漂亮女人,总觉得她们是绣花枕头,就和太过漂亮的男人一样,空有一张脸好看,耐不得辛劳,而且头脑也往往不太好用,就比如陈露云,来延安都大半年了,有时候说起话来,还是一副资产阶级小姐的腔调,就想着怎么抄近路享福,然而世上哪有那样的好事
不过如今想来,陈露云倒也不完全像自己想的那样,头脑空空,就比如现在,她倒是明白的,不能够打胎,那可真有些危险。
大家又说了一阵话,安慰段葵芳,让她不要太过担心,组织上对孩子肯定是会照顾的,然后便心事重重回到自己的窑洞,进门之后,便都炸了开来: